文化中國行丨愛國不需要理由，只希望你共赴壯美山河 ——昆侖古道科考手記之七

　　天山網(wǎng)-新疆日報記者 肖春飛

　　帕米爾高原的烈烈風(fēng)中，高鼻深目的塔吉克族護邊員朝我們笑著揮手，他們面孔黧黑，笑容憨厚，讓人肅然起敬。

　　帕米爾，中國古代稱“蔥嶺”，是昆侖山、喀喇昆侖山和興都庫什山交會的巨大山結(jié)。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是全國唯一的塔吉克族集中聚居的邊境自治縣，地處帕米爾高原東麓，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與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接壤，邊境線長達800多公里。

　　全縣居民中，有7000人擔(dān)任護邊員，幾乎每家都有護邊員，再往上溯，很多人是幾代人護邊巡邊，父親走不動了，兒子接著走……他們騎摩托、騎馬、騎牦牛、步行，手足并用，不管積雪過膝、朔風(fēng)如刀，他們一直在走，將為國戍邊當(dāng)作一代代人不變的使命，無怨無悔。在平均海拔約4200米的帕米爾高原上，他們熟悉邊境的每一道山口、每一條河流、每一條古道，不放過每一處異動。

4月30日，帕米爾景區(qū)管委會主任阿力甫·阿克木汗在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大同鄉(xiāng)“胡楊王”之前推介旅游。天山網(wǎng)-新疆日報記者 肖春飛攝

　　“為什么這么愛國？”面對記者的這個問題，35歲的阿力甫·阿克木汗愣住了，顯然他沒怎么考慮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會，他拍著胸脯說：“愛國，是刻在骨子里的，不需要理由?！?/p>

　　阿力甫現(xiàn)任帕米爾景區(qū)管委會主任，是一位英俊快樂的塔吉克族青年，在擔(dān)任縣文化體育廣播電視和旅游局副局長時，開通抖音號“魅力帕米爾”，拍攝視頻宣傳該縣旅游，積累了大量“粉絲”。這次他陪同科考隊考察，所到之處，常有“粉絲”上來請求與這位帥哥合影。

　　他很重視關(guān)于“愛國”的這個問題，又去征求了親朋好友的答案，一一回復(fù)記者，包括：“家就是國，國就是家”“這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沒有祖國的界碑，哪有我們的牛羊？”“我們每個人都會這樣做，我們的孩子也會這樣做”……

　　塔什庫爾干邊境線漫長，邊防部隊人手有限，從清末開始，當(dāng)?shù)剡吤窬团浜险?guī)軍守邊，形成一個嚴密的邊境軍民聯(lián)防網(wǎng)。

　　翻開縣志，壯懷激烈的故事比比皆是：

　　1836年10月，浩罕侵略軍2000人圍攻塔什庫爾干石頭城，用大炮轟開城墻，塔吉克族英雄庫爾恰克“殺賊數(shù)十名，因胸間中槍身死”，其次孫英提巴哈沙也一同殉國。

　　1877年，隨著左宗棠大軍凱歌猛進，塔吉克官民團結(jié)作戰(zhàn)，殺死阿古柏偽政權(quán)派駐帕米爾的阿山夏，收復(fù)色勒庫爾（即塔什庫爾干）。

　　1879年9月，阿古柏殘部3000匪徒圍困石頭城，守城官兵派出死士蘇萊曼等人城前舍命誘殺賊酋，當(dāng)時“賊兵忿恨，猛攻，終未得逞”。守軍堅守7天，“飛將軍”劉錦棠率軍來援，軍民攜手全殲匪軍，阿古柏余黨就此覆滅。

　　1896年，為抵御英、俄帝國主義的侵略，許多塔吉克族青年應(yīng)募組成“色勒庫爾綏遠回隊”，修筑工事，嚴密防守，極大充實邊防力量。還有大量塔吉克牧民自愿遷到塔什庫爾干南部的熱斯坎姆附近邊卡和明鐵蓋等處，長期在那里墾牧戍邊，擔(dān)任邊防重任。

　　1938年5月，胡鑒出任蒲犁（塔什庫爾干舊稱）邊卡大隊大隊長，這是第一個踏上帕米爾高原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他帶領(lǐng)塔吉克族群眾，平定叛亂，勘探邊境，重建哨卡，查緝走私，抓捕間諜，驅(qū)逐英國代辦處……彰顯了中國人的尊嚴。

　　1949年12月，紅旗插上帕米爾高原，這塊土地迎來新生。人民當(dāng)家作主、保家衛(wèi)國意識更為強烈。1954年，塔什庫爾干地方政府、派駐機構(gòu)與邊防部隊共同組成邊防委員會，這是新疆最早的由軍隊和地方組成的邊境管理機構(gòu)。電影《冰山上的來客》，講述的就是軍民攜手打擊匪特保衛(wèi)邊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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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3月3日，塔吉克族護邊員拉齊尼·巴依卡被追授為“時代楷模”稱號，2024年9月13日，巴依卡·凱力迪別克被授予“人民衛(wèi)士”國家榮譽稱號。這對父子，是帕米爾高原戍邊英雄的杰出代表。

　　翻閱這段近200年的史料，如同沉浸式進入一段史詩，史詩中有“家國情懷”，有“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有“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多民族大一統(tǒng)是中國歷史發(fā)展的主脈”……

　　近年來，隨著塔什庫爾干旅游開發(fā)，一些自媒體喜歡渲染塔吉克族的外貌、血緣。他們不喜歡，他們很堅定：我們都是中華民族！

　　《大唐西域記》中，記載了塔吉克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自稱為“漢日天種”，認為他們是漢土公主和太陽神的后代：

　　“昔波利刺斯國王娶婦漢土，迎歸至此。時屬兵亂東西路絕，遂以王女置于孤峰，極危峻梯崖而上下。設(shè)周衛(wèi)警晝巡夜。時經(jīng)三月寇賊方靜，欲趣歸路女已有娠。使臣惶懼……時彼侍兒謂使臣曰：勿相尤也，乃神會耳，每日正中有一丈夫，從日輪中乘馬會此……于是即石峰上筑宮起館，周三百余步，環(huán)宮筑城立女為主。建官垂憲至期產(chǎn)男，容貌妍麗。母攝政事，子稱尊號，飛行虛空控馭風(fēng)云，威德遐被聲教遠洽，鄰域異國莫不稱臣……”

　　說的是，波斯王迎娶漢家公主，公主走到今天塔什庫爾干時，因前方戰(zhàn)亂停駐此地，隨從將公主安置在一處孤峰，需靠梯子攀援而上，警衛(wèi)在峰下嚴密防守，三個月后戰(zhàn)亂平息，隊伍可以出發(fā)了，但發(fā)現(xiàn)公主懷孕了！大家又是害怕又是困惑，不知誰是罪魁禍?zhǔn)祝@時公主侍女說：“不要互相責(zé)怪了，這是神靈的安排。每天正午時分，有一個男子從太陽中騎馬來到這里?！贝蠹乙姞睿辉偾靶?，就地在石峰上修筑宮殿館舍，擁立公主為王，自成一國，即朅盤陀。

5月1日，帕米爾景區(qū)管委會主任阿力甫·阿克木汗（左）與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巫新華在葉爾羌河干流開始處接受采訪。天山網(wǎng)-新疆日報記者 肖春飛攝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巫新華說，生活在塔什庫爾干的人們早在唐代以前就自稱為“漢日天種”，是漢土公主和太陽神的后代，“這實質(zhì)上是一種‘文化認母’行為，表明了塔吉克族先民對中原文化的認同與親近，也反映了當(dāng)年中原與西域的民族交流融合?！?/p>

　　20世紀(jì)初，西方探險家斯坦因懷揣《大唐西域記》來到帕米爾高原，找到了他認為的“公主堡”——位于塔什庫爾干縣城以南約70公里，古絲綢之路咽喉地段卡拉其峽谷的一座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上，這是我國目前所知的最高的古代城堡之一。

　　但巫新華認為斯坦因擺了一道“烏龍”，公主不可能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上生活，“公主堡”只是一個要塞，真正的“公主堡”，是今天縣城的石頭城。

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石頭城殘垣與旁邊的金海灘。天山網(wǎng)-新疆日報記者 肖春飛攝

　　今天的石頭城，巍然屹立，雄渾滄桑，遠方是雪山，塔什庫爾干河蜿蜒流淌，金草灘如夢如幻，這是游客必到之地。

　　塔什庫爾干旅游資源極其豐富，既有壯美山川自然景觀，又有塔吉克族矯健動人的民俗文化，還有紅其拉甫國門這樣的精神高地。隨著這些年國家的持續(xù)投入，塔什庫爾干交通、通訊等基礎(chǔ)設(shè)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吸引了大量游客，當(dāng)?shù)卦S多百姓吃上了“旅游飯”，阿力甫自豪地說：“旅游旺季，許多牧民僅靠擺攤銷售特色農(nóng)副產(chǎn)品就能年收入萬元，更別說那些開民宿、牧家樂的致富帶頭人了。”

　　他誠懇地說：現(xiàn)在全縣旅游基礎(chǔ)設(shè)施硬件已經(jīng)很完備了，但軟件還需提升，邊民觀念轉(zhuǎn)變還需要時間，但請大家放心，塔吉克族同胞，深愛國家，也會用這份深情，來對待每一位來帕米爾高原旅游的同胞！

　　愛國不需要理由，只希望你來帕米爾，共赴壯美山河！

　　在我們臨別塔什庫爾干時，記者在這里新認識的塔吉克族作家買迪巴依·巴都爾發(fā)來了他寫的詩《帕米爾之魂》：

為了維護祖國大地，

曾犧牲了無數(shù)的勇士。

看啊，他們的靈魂，

點燃了每個人心里，

我們的人民喜愛營火，

我們的心靈仰望營火。

祖國的營火永遠燃燒，

不熄滅它是我們的義務(wù)。

高高的山丘，壯觀的雪嶺，

驕傲地立足在祖國的懷抱里。

我們平安，我們有幸福的生活，

我們深愛祖國的每寸土地。